肩上。少年的脸从冷怒收敛回平静。
确如英招前辈所说,来到西庭心中,大概可以探知到西洲的情况。
——如果雍戟真的已经胜券在握,他根本就不会进入西庭。
裴液比雍戟以为的要了解他。
裴液并非不相信他的承诺,实际上抛开厌恶来看,雍戟在骨架上算是个重诺的人。
在朦儿和李幽胧之事里裴液就剖出了他这个性格的侧面,他对下作手段来者不拒,只要能达成目的,几乎没有底线。他毫无负担地将朦儿和李蚕南的性命当做工具和筹码,谎言和违诺自然也可以随意施为。
但他不是已经习惯了卑劣、乃至享受卑劣的那种小人。
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清醒的认知,并且将之看作达成某种目的的必要手段……裴液甚至觉得他身怀着某种崇高感。
因此李西洲愿意把李幽胧和朦儿托付到北疆……在不涉及目的的事情上,或者已经达成目的的交易上,他不会、或者根本不屑于去行卑劣之事。
裴液是不信他握住了筹码。
他很清楚,这个黑衣世子的性格深处埋藏着暴烈的味道,那种像血一样的腥气,裴液一嗅就得。
雍戟并不真的很习惯通过利益的勾兑与撬动来达成目的,他对神京的态度是骨子里的冷蔑,他的手腕和李度、元照差之甚远。
李西洲的生死于他而言绝非不重要,她是燕王的敌人,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死不休,只要有机会,雍戟就一定会杀了她。
就像他也一定会杀死自己一样。
在第一眼见到这袭黑衣的时候裴液心肺攥紧,冰冷和暴怒同时冲入脑中,但他深处一直在思考。
在几句之后裴液有意激怒他,然后先行闭嘴不言,那时谈话趋向于闭合。
十几息后是雍戟先开口了。
他主动把谈话重新拉回了谈判的氛围。
这确实令裴液大概感知到了李西洲的处境——她应该是受了重伤,但还没有完全落入雍戟的手中,并且她手里多半有令雍戟烦躁不安的东西。
雍戟也许确实把她困住了,但一时奈何不了她。
所以他才会来见自己。
但她能撑多久呢?三天?两天?一天?
裴液快速从雪山下来,离开了西庭心,睁开眼睛,依然身在高大的穹顶之下。
李缄已经回来了,正在墙边轻抖那把淋满雨的黄纸伞,瞧他回过神来,道:“地方查到了,龙湖。不过灵境确实封闭了,台里此前掌握的入境法子都不能用了。”
裴液点点头:“但我得想办法进去。”
“我尚未想到。”李缄道,“大概所知的那些蜃境信息也都消隐了。”
“……嗯。”裴液又从怀里取出一枚圆圆尖尖的角状物,“您瞧这是个什么,此前一位水主衔来给我的。”
李缄接过,检视片刻:“象牙么……不,犀角。它没随蜃境而消隐,难道并非蜃境之物吗?”
裴液摇头:“您有什么头绪吗?”
“暂无。”李缄言罢,想了想,转过身往书架而去。
裴液点点头,站起身来。
李缄回头:“何处去?”
“找法子。”裴液道,“您要有什么消息,还望及时传我。”
言罢少年戴上笠帽,肩猫提剑下台而去了。
他来时没把这位台主当作救命稻草,去时也一样。
李缄目送他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然后从窗口往下望去,片刻后见一顶黄黄的圆圆的笠帽从台下奔了出去。
李缄瞧了一会儿,忽地微微一笑,把手里刚打开的《晋书》又扔回了书架,抬指捏了些什么算诀,又摇摇头,干脆伏案去做别的了。
裴液把小猫往斗笠檐下扯了扯,滂沱的雨再次填充了他的视听二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