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铭睡得时间并不长，醒来的时候天还是全黑的。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寺庙殿中的蒲团上，身上不知道被谁盖上了一件厚厚的斗篷，一旁火把还在黑暗中熊熊燃烧着。

晏铭下意识地坐起身来，左右探望了一下，发现莫小笙并不在屋内。

一种紧张感瞬时涌上了他的心头，他脑海中一瞬间想起上一次由于自己疏忽，害的莫小笙险些丧命的事情，当下心头一颤，猛地站了起来。

他四下张望，却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当下便有些急切地迈步走出了庙殿。

冷风混着远方的焰火声，并没有那么喜庆，反而有些像是低低的呜咽。院子里空荡荡的，还是刚来时那副破败冷落的景象。

晏铭站定，缓缓攥紧了拳头。

他想不通，这次商会上自己明明努力和莫小笙撇清关系，连她和周淇之间的谈判自己也努力不去干涉，为什么那群人还会阴魂不散地盯上她……

“晏铭，你醒啦！”

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身后，晏铭恍若方才惊醒，猛然转过身去，才发现声音来自庙殿的房顶上。他抬起头，正看到半仰在庙殿房瓦上的莫小笙。

朗月清风下，莫小笙躺在庙殿的房顶，双手闲闲地枕在脑后，一只脚还翘着二郎腿。她扬起纤长的手臂招呼晏铭，满脸都是暖洋洋的笑意。

晏铭抬起眼睛时，正好看到绽放在她身后天际的大朵烟花。烟火绚烂，如同少女明亮的笑颜一般亮眼。

晏铭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莫小笙。

之前的莫小笙，聪明、机敏、玩世不恭、是打架闹事的一把好手，眼眸之中时不时涌现的狡猾神色总会让人忍不住去思量她又在心里打了什么小算盘，很少会去关注，这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这样如花年纪的少女，明朗、绚烂、本就应该配上这世间最好的景色。

可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却涌现出了另外一个身影。

那是六年前的江陵，他不过十三岁，行路时在江陵遭遇土匪流寇。那个人像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土匪，竟然善心突起，将他救了出来。

带他躲避土匪的重重追捕后，那人将他拉上了江陵城的一方屋檐。夜色之中，搜查晏铭的官兵仍旧在灯火中穿梭不息，他缓了缓，吞了一颗随身携带的药，这才感觉慢慢回过气来。

那个人很小，应该比他还再小一点，浑身上下都是一副穷酸小子的打扮，他大老远看着那些官兵手里的海捕文书，突然对自己不怀好意地笑笑：“小美人儿，有点儿能耐啊，连官兵都用上了。你说，我让他们花多少钱来赎你啊？”

彼时的他，竟然坚信这个人不会出卖自己。于是十三岁的晏公子非常将理直气壮地这个人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只是烦躁地微合双目，靠在房顶内侧的檐角上。

这些官兵都是项芹的人，按理来说是来救他的，但他想到倘若被带回去，需得面对京都的纷纭纠葛，朝堂中数不清的烂摊子……

“麻烦。”

听完这句话，那人有些好奇地看他两眼，而后也不反驳，只是与晏铭并排坐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手里的一把莲蓬。

“你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不应该有太多心事。”

那人又凑过身子来，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小孩子现在应该乖乖睡觉。”

月洒清辉，屋檐重重，万家灯火。他听完这句话，不置可否，竟然就真的躺下来，在屋顶睡了一夜。也是第一次没有深陷梦魇，踏踏实实地睡到了天明。这样奢侈的夜晚，在他不算漫长的记忆中，好像也只有这一次而已。

记忆中的那个人，为什么和莫小笙这么像……

冬夜之中，看到晏铭看着自己不作言语，莫小笙倒没有什么不自在，只是大大方方地对他说：